2005/11/01 | 紫薇
类别(Na'lan的SS同人坑) | 评论(8) | 阅读(111) | 发表于 16:33
——送给琉果,谢谢那些抚慰心灵的照片……




紫薇


文/纳兰穆






我第一次见到沙加的时候,他独自在教室门口空无一人的走廊里,穿着单薄的西装,深秋正午明媚的窗棂下,他拥有洁白的衬衫领子,干净的皮鞋,柔亮整齐的头发和意气风发的眼神。空气中有柠檬草的清静香味,他手里拿着亨利米勒的《南回归线》大声念到:“我是我自己最大的敌人”。
我愣愣地,左手提着一个装着油腻梅干菜炖红烧肉残渣的塑料袋,右手拿着一双沾染同样渣滓的一次性筷子,衣袖卷得一高一低。就像所有的命运注定的相遇一样,就在那个时候,我想我就爱上他了。

沙加是我的学长。我们开始在几次学院联谊会的时候偶尔相遇,泛泛而谈,然后一起听讲座,参加演讲比赛,吃午餐,打篮球,坐车赴展览,完成任务实验,逛街……直到在宵禁后爬出校园边门围栏去吃街边麻辣烫。他对我微笑的时候我仍然会有愣愣地感觉,仿佛还是第一眼看见他一样。
一直到很晚以后,我才如梦初醒地发现陷入的这个名为爱情的深渊是那么的不可救药,可是我还是义无反顾地往下跳。我不知道沙加的想法,因为我只要他不讨厌我就好。
我一直不觉得一见钟情有什么不对,虽然在遇见沙加之前我只相信这种事情仅为文学漫谈而已。沙加,他的出现,仿佛和吃饭睡觉洗衣服等,所有出现在我平凡生活中的琐事一样正常。有时候觉得自己傻,可后来总不免觉得老是这样想着才是真的傻呢。
我想上帝这就是一见钟情。


在我大二他考研都忙得不可开交的那一段日子里,还特别多雨少阳。我日日挤出几小时的宝贵睡眠时间,跑去相隔大半个校园的他的公寓帮他洗一天一换的隔夜衣物。我们都很要干净,所以在我向沙加抱怨他怎么又穿昨天的“旧”衬衣不刷干净运动鞋的时候他便理直气壮地提出了以上要求。日渐夜久我的手变得像广告里永远的家庭主妇的模样,而他的室友撒加米罗阿布罗迪则摆着所谓“共产共妻”的大谱将他们除了内裤(美其名曰“最后的私生活”)以外的所有隔夜衫全部打包推介给了我。严重抗议未果,我哭笑不得,只能对沙加遇人不淑一事深感抱歉。
那一晚我由于严重睡眠不足而靠着盥洗台打瞌睡,导致疏于对某一违章电器疏于统一规范管理而致电表跳闸。整个公寓就沙加寝室在一声尖锐却沉闷的“噗——嘶”声后陷入了一片诡异的黑暗。撒加等人无奈只能垂头丧气提包跑去最近的三教寻觅极少的安静和虚位以待兼具的珍稀晚自习教室,而我的恋人则趁黑摸鱼潜至我身后。
我说,善男子!有所为而有所不为。
他说,窈窕者,匪淑女君子独求焉。
我说,树要皮人要脸,宿管来了我不负责。
他说,反正这个热得快废了几个电表了我们要毕业了也没什么关系。

我说,考研没几个月了,你老兄温课不温?
他说, “课”饱和了,要泡泡冷水降低浓度。
我说,沙加,你没节操。
他说,穆,我爱你。

言不对题。

多年后,我不知道他是否还记得我对他说的胡话。那夜我躺在他的铺上拽着他心惊胆战地就恐怕铁床散架,他则还有好心情抓着我的手在月光下比划。
他说穆,你的手好小。
我说呸,明明是你自作多情。
他说:那你还抱我那么紧。
我说:你这人怎么一点也不浪漫。

沙加的公寓在楼房最外侧,东窗下有一棵年轻的紫薇树,皱皱的皮,长得挺像泡桐。沙加总说我笨,因为泡桐和紫薇开的花根本一点也不一样。我牵着他的手站在高高的紫薇树下抚摸它苍老的面颊,我说:它有点像榆树——或者香樟。
沙加气气地敲了我的头,为什么是榆树或香樟?它明明是紫薇!
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
那初初长成的岁月里,总是不愿意去承认很多既定的事实,仿佛一定要把所有的真理全部再用自己的方法验证一遍,得出一系列稀奇古怪的结论,那才有个性——才是属于自己的。是以,一直到毕业我都固执地认为那棵紫薇树长得不像紫薇树,而是榆树或香樟或者别的什么变种。
现在想来,也许是紫薇,还未到它的花季。

沙加对我的固执和顽强总是表现出一种无可奈何的样子。搂着我的腰,低低地蹭着我的耳朵,他说:穆,你这个傻瓜。
初冬的风从紫薇高高的枝头滑下来,谁的花园夜夜笙歌。春见落红秋见月,我的头发长了就剪,只有沙加眯起眼睛,在阳光下呵出细碎的白雾,笑得有些专注,有些呆。
我总是觉得,其实沙加有点傻。难免这个时候,心里就有些悲哀。


有一天下午,我刚刚下课要上食堂,还没迈出大楼就看见已经考取市里另一个一本名校研究生的沙加骑着运动自行车一阵风地出现在我眼前。他气喘吁吁,对我说:穆!快跟我走。
我说:我还没有吃饭
他说:没关系!
于是我把书全部堆给目瞪口呆的卡妙,让他帮忙带回寝室后跳上沙加自行车的书包架,在其讪笑中对一脸写满不高兴的米罗伸了伸舌头。
沙加载着我穿越了大半个城市,来到一片别墅区。在绕过无数个小小的转弯后停在一个街角口。他说:穆,你下来,走过去罢!
我说:搞什么鬼。你骑不动了?
他说:不是,你往前走嘛。

于是我往前走。那是一个小店,准确地说,一个书吧——那里面的书只看不卖,大多堂阅。
我看到橱窗里摆放着一张好大的摄影照片,那是一个驻满小小白色房子的街角,整齐地长着两排紫薇树。
多么大的紫薇树。除了学校里那棵,我从未想过一棵成年紫薇树能长到那么大:湛蓝的天空下,云英一样的枝叶繁如珊瑚;在白色小屋天蓝色屋顶的映衬下,紫得就像一片深海珊瑚礁,风一吹,飘落下好多紫色的花瓣,厚厚地铺了一地。傍晚的夕阳拉长了树干的影子,纵横交错地铺满了花园一般的、照片中的小道,深深浅浅的印在紫色的路面上有如普罗旺斯的薰衣草田。

我几乎忘记了呼吸,身后的夕阳将我的影子也烙了上照,仿佛我就身在那紫色的道路上,而那几栋小小的白房子中的一个就是属于我的家。

“《10月18日拍摄的开满紫薇花的南非城市约翰内斯堡》。”
沙加说。


“穆,我们去那里,结婚好不好。”


我的脸红了。


我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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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第一次见到穆,他一个人坐在学一食堂后门通向小花园的石阶上。

中午暖暖的日头,他穿着白色的毛衣,黑色的牛津裤,正从一个袋子里掏着什么东西喂校园里的流浪猫。
我看不清他的脸,只有半长的紫色长发柔柔地绕过单薄的肩头落在了风里;一只拥有白爪子的黑猫坐在他脚边一尺的地方,啃着他手里的筷子。他说:乖,又打架了罢。慢慢吃,吃完了伤口快点好。

我愣愣地,想想手里只拿了一本亨利米勒晦涩难懂的自传体小说,肚子吃得撑饱根本没有多余的食品作为一个接近的理由。可是,就像所有的命运注定的相遇一样,就在那个时候,我想我就爱上他了。
穆比我小两届。

我开始怂恿辅导员团总支和他所在的学院搞联谊,美其名曰“促进兄弟学院间的友谊”,私下里说是为了解决同学们的终生大事。穆来了,我走近他,和他搭讪,他的笑容有点腼腆,却不疏远。我们开始交往了。
有时他会在我不注意的时候偷偷看我,一个人傻傻地发呆,还会在呆滞的时候露出单纯的微笑。我知道我对他的喜爱与日俱增,不管别人怎么看,我都喜欢和他在一起。
日出一天,我爱穆就更深一天。
我想上帝这就是一见钟情。


在我考研他大二的那一年里我们过得都很辛苦,但我温柔的穆还会日日不辞劳苦地跑来帮我洗一晒被整理房间。他是个有洁癖的孩子,一看到衣领袖口不整洁脏拖鞋臭袜子满天飞就要光火,于是我不得不每天都争取整整齐齐干干净净地去迎接他、就像迎接一个帝王的出巡——而我就是那战战兢兢的臣子和情人。
为此我没少付出复习功课的时间。
后来我提出他住到我这里来,遭到严辞拒绝,很伤心。于是我的良师益友们进而出谋划策,为兄弟我“由奴隶变将军”日夜费心。看着穆对着撒加的外套米罗的长裤阿布罗迪的领带哭笑不得的样子,我终于狠狠心砸了大笔银子买通了洗衣房阿妈帮我的陛下分担劳苦,而我则在灯下,搓着穆皴裂的柔嫩的双手心痛不已。
他只是笑着摇头,说:沙加啊沙加。

那个周五的晚上经我们策划良久,当穆在盥洗室忙忙碌碌的时候米罗拉下了电闸阀门,整个公寓就黑了我们家。撒加乘机拖了阿布吼着“完了完了赶快去自修室”就拎包走人,后者在关门的同时做了个“请我们喝喜酒!否则……”的威胁动作。
我蹑手蹑脚地跑到我惊惶失措的恋人身后,轻轻地抱住他的肩膀,亲吻他的额头、鼻尖、脸颊、脖弯。

……那么,你多爱我?穆轻轻地道。
我说:从此以后,只有你,没有沙加。

天地为鉴。


若干年后,我依旧记得清楚穆说的每一句话。月光下他洁白得就像一块蓝田玉,而我就是那滴落在他胸口的那颗泪珍珠。他柔软的,细滑的身子散发着诗歌般的温暖,他说:沙加,如果我们能一直在一起有多好。
我温柔的穆的声音有些悲哀,有些酸涩。
我捏着他的手,他的手冰一样的冷。月光下,他叹息,就像一把钝刀子,割的我的心流不出血。
他说:我的王子,十二点到了。



我公寓偏僻的东窗下不合时宜地植着一棵瘦瘦的紫薇树。细细长长的,夏初秋末的一段时节会开一点一点的紫花,和穆有点像。可是穆却拒绝说他像花这一事实,他坚持说它长得像榆树或者香樟树,虽然他第一次把它误作泡桐。
我扶着他的腰站在冬季稀薄的阳光下,看着不开花的紫薇树摇曳着它的枝条,心里有点愤懑不平。我的美人说你是泡桐呢,你为什么不能开花证明给他看?我想。那些多么美丽坚强的紫色!——顽强的生长在细弱绦头的……却是那样脆弱的花朵。
忙,也憔悴的穆有一阵子消瘦得厉害,我看着他,心疼难以复加。我种下了爱,植给我那傻傻的恋人,但一直到穆毕业,都不知道我为他保留的心愿。琅琅书声,不闻年年的花开花落。
我温柔的穆阿。你不知道——紫薇,始终未到它的花季。


读研的大学靠近一片旧时租界,刚升的研一某天下午,我赶着去接穆,让他看看我发现的索罗门王的宝藏。我的傻傻的爱人和他好朋友以及好朋友的男朋友愣愣的看着大汗淋漓的我,然后我拽着穆跑走了。
穆说,我饿!讨厌的沙加你请客吃饭。
我说没问题,你要吃什么?
答曰满汉全席,我装傻充楞。

我们穿越了大半个城市,来到学校后方的一片小区。我轻车熟路在绕过一系列转弯后停在一个街角口。我说:穆,你下来,走过去罢!
穆说你是缺心眼吗?
我只是笑着催促着他前进。

于是我的穆往前走。前方有我精心挑选的一个小店,准确地说,是一个供小资消磨时间和少量金钱的书吧——甚得女生和纨绔子弟的欢迎,另外就是安静的情侣和“期末夫妻”的家。
果然,穆的目光被橱窗惹眼位置摆放的那张八开的摄影照片吸引了。照片的内容是两排生长在精致街头的老紫薇树林,浓艳却出尘的紫色遮蔽了没有一丝浮云的蓝天,美得妖异,恍若他世。
目睹它们瞬间的我们,仿佛隔离了千万个前世轮回才踏足一个姻缘磨合。

安静,那么安静。
穆紫色的眼眸中,有一泓深泉。
风动,云动,谁的心在动。

我抱着他的腰,把脸埋在他的脸畔,感受着他细腻的温度,然后低声说出:
和我结婚吧。让我来照顾你。

穆的脸烫了。他低下头,似笑非笑,左手大拇指抠着右手食指的葱圆的指甲。

然后他说: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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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如下:





有人站在高高的落地窗边,鸟瞰一片城市深浅紫色的海洋。
很多年了,仿佛漂泊了很多年,经过了很多国家,很多记忆,很多爱情……才终于来到这里。海岸线绵长,工厂、商业楼房、居民住宅,远处的一切,淹没在海洋一般的紫薇花季的波涛里。
一个季节记得一个人,一个城市延续一个生命。一个颜色,是不是就是一段情爱的记忆,可以随着每一次季节的落目翻滚在灵魂深处?所有的季节和所有的感伤,所有的情歌和烛光,如果真能像一幅摄影,或油画一样——墙外开花墙内香,是谁的生活那么寂寞,却又无比芬芳?

2005年10月18日南非城市约翰内斯堡,紫薇花盛开的街头,一位妇女提着袋子,走过一排长长的扎有黑色栅栏的围墙。


图片如下: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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赠琉果吾友,好姐妹。

纳兰穆
2005/10/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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